有一个做人妻子的,有人对她的父母说:“嫁人一定不会终老,衣服、器皿等可以藏下一些,以备被休。”她父母认为非常正确,于是让女儿常常在外面藏东西。公婆知道她在外面藏东西,就说:“做我家媳妇却有外心,不能留下。”因此休掉了她。这女人的父母认为给自己出主意的人是忠诚的,一生都与他交好,还不明白自己女儿被休的真正原因。宗庙的灭亡,天下的丢失,也是由于这种听信人的不当言论产生的。所以说,相遇而相合并不常有,相互喜悦,这是偶然的。如同人对女色,没有人不喜欢美的,但美的却不一定相合。所以嫫母作为黄帝的妻子,服侍黄帝,黄帝说:“训斥她女德她不会忘记,托给她家务事她不荒疏,虽然很丑又有什么关系呢?”如同人对于滋味的偏好,没有人不喜欢甜脆的,但甜脆却未必人人都能承受。文王嗜好吃昌蒲菹,孔子听说后,皱着眉头尝了,三年后才吃习惯。有的人狐臭气味很大,他的父母、兄弟、妻妾、知交、相识,没有能和他住在一起的,他把自己流放到海上去住,海上的人却喜欢他的狐臭,昼夜跟随他不愿离去。喜欢也有这样的情况。
陈有恶人焉,曰敦洽雠麋,椎颡广颜,色如漆赭,垂眼临鼻,长肘而盭。陈侯见而甚说之,外使治其国,内使制其身。楚合诸侯,陈侯病,不能往,使敦洽雠麋往谢焉。楚王怪其名而先见之,客有进状。有恶其名言有恶状。楚王怒,合大夫而告之,曰:“陈侯不知其不可使,是不知也;知而使之,是侮也。侮且不智,不可不攻也。”兴师伐陈,三月然后丧。恶足以骇人,言足以丧国,而友之足于陈侯而无上也,至于亡而友不衰。夫不宜遇而遇者,则必废。宜遇而不遇者,此国之所以乱、世之所以衰也。天下之民,其苦愁劳务从此生。凡举人之本,太上以志,其次以事,其次以功。三者弗能,国必残亡,群孽大至,身必死殃,年得至七十、九十犹尚幸。贤圣之后,反而孽民,是以贼其身,岂能独哉?
陈国有一个面貌丑陋的人,名字叫敦洽雠麋。他尖顶宽额,面色黑红,眼睛下垂,几乎接近鼻子,胳膊很长,大腿向两侧弯曲。陈侯见了以后却十分喜欢他,对外让他治理国家,对内让他管理自己的饮食起居。楚王盟会诸侯,陈侯有病不能前往,于是派敦洽雠麋去向楚王表示歉意。楚王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,就最先接见他。他进去以后,楚王见到他的怪模样,觉得比他的名字更可恶;听他说话,又觉得比他的模样更可恶。楚王很生气,会合众大夫,告诉他们说:“陈侯如果不知道这样的人不可以出使,这就是不明智;如果知道他不可以出使却硬派他出使,这就是有意侮辱我。有意侮辱人而又不明智,这样的人不可不受到攻伐。”楚王于是发兵讨伐陈国,三个月后消灭了陈国。相貌丑陋足以惊吓别人,言谈粗鲁足以丧失国家,可是陈侯却对相貌丑、言谈粗俗的敦洽雠麋喜爱到极点,没有人能超过他了,直到亡国,喜爱的程度都没有减弱。可见不该受到赏识的却受到赏识,国家一定要衰落;应该受到赏识的却没有受到赏识,国家也必定会灭亡。这就是国家之所以混乱、世道之所以衰微的原因。天下的百姓,他们的愁苦劳碌也就由此产生了。大凡举荐人的根本,最上等是根据道德,其次是根据事业,再次是根据功绩。这三种人如果不能举荐上来,国家就一定会残破灭亡,各种灾祸就会一起到来,自身也一定会遭殃。如果能活到七十岁或九十岁,那就是万分侥幸的了。陈侯是圣贤的后代,反而给人民带来危害。因用人不当而残害了自身,岂止是独自受残害呢?
孔子周游海内,不止一次地接触当世君主,他共见了八十多个君王,拜在门下做弟子的有三千人,得意的弟子有七十人。这七十人,万乘的君主得一个用就可以做帝王之师。孔子凭修行明道,周游海内,自己的官职仅仅做到鲁国的司寇。这是由于时机不适宜。
时机不当的时候,孔子没有怨天尤人,也没有唉声叹气,而是勇往直前,这是他坚强的一面。丑陋的人不是什么都不好的,而是在某些方面还有过人之处的。善于发现别人美丽的人才会发现丑陋的人的美处。
乐羊灭中山报答知遇之恩
公元前408年,魏文侯拜乐羊为将,进攻北方的中山国。当时,乐羊的儿子乐舒正在中山国做官,魏国的大臣们以此为理由,劝谏魏文侯撤销对乐羊的任命。魏文侯不愧是一代名君,他执意不肯。
魏军开到中山国内,中山国的人将乐舒绑架到城头。乐羊只好暂时按兵不动。这时,魏文侯收到许多大臣弹劾乐羊的奏章,他不但置之不理,还派使者带着丰盛的食品去慰问乐羊,并在国内为他兴建良宅,好让他回来享用。乐羊为了报恩,命令发起猛攻。中山国人在绝望中把乐舒烹了,并将肉汤送给乐羊,乐羊当着使者的面将肉汤一饮而尽。中山国君知道城池守不住,就上吊自杀了。
乐羊凯旋后,魏文侯大摆宴席,并赏赐给乐羊两个封闭的大竹箱。乐羊认为是金银财宝,回家打开一看,原来是群臣弹劾他的奏章,更加感激魏文侯的知遇之恩。
利不可两,忠不可兼。不去小利,则大利不得;不去小忠,则大忠不至。故小利,大利之残也;小忠,大忠之贼也。圣人去小取大。
利益不能同时都占有,忠诚不可能同时得到。不放弃小利就得不到大利,不放弃小的忠诚就不会成就大的忠诚。所以小利是大利的害,小忠是大忠的害。圣人放弃小而保留大。
昔荆龚王与晋厉公战于鄢陵,荆师败,龚王伤。临战,司马子反渴而求饮,竖阳谷操黍酒而进之,子反叱曰:“訾,退!酒也。”竖阳谷对曰:“非酒也。”子反曰:“亟退却也!”竖阳谷又曰:“非酒也。”子反受而饮之。子反之为人也嗜酒,甘而不能绝于口,以醉。战既罢,龚王欲复战而谋,使召司马子反,子反辞以心疾。龚王驾而往视之,入幄中,闻酒臭而还,曰:“今日之战,不谷亲伤,所恃者司马也,而司马又若此,是忘荆国之社稷,而不恤吾众也。不谷无与复战矣。”于是罢师去之,斩司马子反以为戮。故竖阳谷之进酒也,非以醉子反也,其心以忠也,而适足以杀之。故曰:小忠,大忠之贼也。
从前,楚龚王和晋厉公在鄢陵交战,楚军战败,楚龚王负伤。临战时,司马子反渴了,要找水喝。童仆阳谷拿一碗酒给他。子反叱责道:“嘿!拿下去!这是酒。”童仆阳谷回答说:“这不是酒。”子反说:“赶快拿下去!”童仆阳谷又说:“这不是酒。”子反就接过来喝了。子反这个人嗜好喝酒,他觉得酒味甘美而不能自制,因此喝醉了。战斗停下来后,楚龚王想重新组织战斗,要商讨作战计划,派人去叫司马子反,司马子反借口心痛没有去。楚龚王乘车来看他,一进入军帐,闻到酒气就回去了。楚龚王说:“今天的战斗,我自己受了伤,现在所能依靠的就是司马了,而司马又醉成了这个样子。他这是忘记了楚国的社稷,而不体恤我的部属。我没有人相与作战了。”于是收兵离去,将司马子反斩首,并陈尸示众。可见,童仆阳谷给司马子反进酒,并不是要把子反灌醉,他心里认为这是忠爱子反,却恰好因此而害了他。所以说,小忠是大忠的祸害。